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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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甄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她在無盡的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 孤獨無助。
在覺得灰暗之際，忽見一條長河彼端，有一個女子牽著一個小娃娃的手, 沿著河岸一直走一直走。
她心下一喜，便隔岸呼喚, 然那二人卻沒有停留, 也沒有回頭。
無法通往彼岸, 她便只能在這一側拼命地跑，想追上去，問一問，這是何地，如何能離開。
因為曹顯還在中山國等著她去通風報信，阿耶也在濮都等著她平安歸去。
她不能一直在外面飄蕩。
可她一直追, 一直喊, 前面的二人似乎聽不見一般, 越走越快。
直到她精力疲乏，摔倒在地，掄拳懊惱地砸在地上, 眼淚也不爭氣地往下掉，只覺得萬念俱灰。
“阿伏怎麽哭了？”
倏然, 一道溫婉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甄伏汗毛豎起, 猛地擡頭，淚水驀地止住。
對岸那女子和娃娃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只餘面前一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龐映入眼簾。
“阿娘？”甄伏驀地一驚，便要擡手去觸碰母親的臉頰。
然眼前的女子卻似虛影一般瞬間往後飄了飄, 她眼中滿含不舍，卻仍柔聲說道：“阿伏, 莫要在這逗留了，快回去吧，好好照顧阿耶，也好好照顧自己。”
甄伏蹙了蹙眉，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再往前與母親多說幾句話，“阿娘，阿娘，阿娘......”
然那虛影卻迅速遠離，任甄伏再怎麽追，也趕不上她消失的速度......
甄伏再次睜眼，黑t暗已完全消失，入目是昏暗的日光映照的床幔，虛虛實實她分不清楚，只蠕動雙唇，輕輕吐了兩個字：
“阿娘？”
緊接著，耳邊似有案幾與書頁被慌亂打翻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驚呼：“阿伏？”
頃刻間，一張被半臉胡茬子遮蓋的臉出現在甄伏上方，隨意得甚至有些淩亂的須髯下有一雙布滿血絲卻透著無限驚喜的眼神。
“主公？”甄伏像是思索了好半晌，才辨別出眼前人，訥訥地又吐了兩個字。
曹顯終於確定甄伏真的醒了過來，俯身一把將她抱住，將頭埋在她的頸肩，像是低低嗚咽：“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甄伏渾身無力，四肢甚至有些發麻，她無力推開曹顯，便只能任由他抱著。
緩了好半晌，才勉力支起手來，抵在他的胸膛處，略略掙紮了一番。
似才回過神的曹顯心下一頓，忙松開她的肩膀，退開，憂心是自己的莽撞弄傷了她。
卻沒想到甄伏一把擡起手來捂住嘴，側頭做了幹嘔狀，隨即，又用手捂住口鼻。
“可是哪裏不舒服？”曹顯眉頭一蹙，扶著她的上身，擔憂地問。
他倒是知道婦人懷孕時，是有害喜的說法。
思及此，他喜上眉梢，便欲與甄伏分享兩人已經有了共同孕育的孩子這個喜訊。
然甄伏卻先開了口：“沒有。”
她上下打量了曹顯幾巡，小臉皺了起來，毫不掩飾地露出幾分嫌棄：“你這身衣裳是多久沒換了？”
若她沒記錯，那日在中山國瞧見這人時，他便是這幅打扮。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還是沒換嗎？
曹顯被甄伏的問話噎住，又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面露窘色。
他眸色閃了閃，故作鎮定，岔開話題：“你身上可有覺得異樣？”
甄伏又蹙了蹙眉，似是在思考自己暈倒前發生的事，好半晌，才搖了搖頭，說道：
“不過是被魏離下了些迷藥，你何必大驚小怪，竟把自己弄得這般蓬頭垢面？”
她頓了頓，像是鼓起勇氣一般，繼續道：“你要不還是先去洗漱洗漱？眼下看著是半分一國之主的君威都沒有哦？”
大約是覺得眼前這人已經成了夫君，甄伏看著他這憔悴模樣，只覺得看著比阿耶還要蒼老幾分，便忍不住說上兩句。
只是話到嘴邊，還是給他留了面子。
曹顯不知她心中思量，只抿了抿唇，思量了幾息，才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與人交代了幾句，便讓候在耳房的宮人和太醫一並進屋，仔仔細細地給甄伏查看一番，又伺候了一訓，才終於放心地離開去洗沐更衣。
他對這些虛的倒不在意，但是既然甄伏看重，他照做便是。
甄伏的臥房空下來沒多久，元老夫人也從國主府的後殿趕來。
“好姑娘，躺著吧，不必行禮。”甫一進門，便見甄伏掀開了被衾要下床，元老夫人一把脫開劉嬤嬤的攙扶，上前將她壓回了床上，也是滿面驚喜：“身子要緊，身子要緊。”
甄伏只道元老夫人是客氣，沒有多疑，只是笑了笑道：
“不過是中了些巫毒，倒是害元老夫人擔心了，還讓您親自來了一趟中山國。”
元老夫人一聽，覺得這話古怪，便幾不可見地朝一直伺候在甄伏身邊的楊嬤嬤看去。
那楊嬤嬤背對著甄伏，只朝元老夫人對了對口型：主公交代了，有喜一事等他來說。
元老夫人會意，又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便坐到了床沿邊，拉過甄伏的手，親和解釋道：
“中山國如今算是樞紐，濮軍，魏軍和匈奴人都來了，我不放心，便來看看。”
“舟車勞頓，老夫人何必親自跑這趟呢？”甄伏笑笑，繼而問起了如今的戰況。
元老夫人知無不言，與甄伏相談甚歡。
眼下各處的戰局算是已經穩定。
因曹顯所領三萬精銳回援，松陽城那頭的兵力也在元老夫人的親衛將信送達之前就得了曹顯的令，發兵北歸，是以，在燕北與匈奴對抗的濮軍已增至十萬人，如今是屢戰屢勝，匈奴基本已經退到了濮國邊境之外。
至於蜀地，雖然少了曹顯坐鎮，但孔禹軍師應召而歸，憑借著高潮的經營之道，已經將各處民心收攏起來，地方漸漸穩定起來，如今便只要與越國、雍國談攏後事，一切便成了定居。
“眼下只等著韞澤他去做最後的收尾了。”元老夫人笑了笑，頗有些感慨，但下一瞬，臉上卻露出嫌棄的神色，“只是他這幾日蓬頭垢面的，連個國主樣都沒有，更別提做天子了。”
甄伏聽罷，也不由噗嗤一笑。
只一想起他方才那滿臉胡茬的樣子，甚至不敢與他相認，便覺得好笑。
“說我什麽呢？”屏風之外傳來一道低沈有力的聲音，含著幾分窘迫不悅。
方才甄伏與元老夫人的話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說你該好好收拾收拾，得去蜀地與劉家做個交接了。”元老夫人轉頭看向曹顯，臉上還是喜悅的笑意，又道：“來了，便好生陪陪阿伏吧。”
說罷，她也起了身，讓出了床邊的位置，領著兩位嬤嬤離開了臥房。
這時，屋裏又只剩下兩個人。
才沐浴過的曹顯發鬢還有些濕，但滿面的胡茬子已經刮去，加之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袍衫，如今看著又是一個清爽的翩翩公子了，是她那養眼的夫君。
這樣的認知，讓甄伏的耳根有些發紅。
若說臨發兵伐蜀前夜，他們第一次以夫妻身份獨處，今日，便算是第二次，甄伏忽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曹顯似乎沒有被甄伏臉上的異樣所擾，只施施然在床邊坐下，端起床邊那碗湯藥，試了試溫度，便舀了一勺遞到甄伏唇邊。
困窘感瞬間消失，甄伏皺了皺眉，別開了腦袋。
“苦口良藥。”曹顯見狀，溫聲誘哄，又擡起下巴指了指案上用黃紙裹著的小包，“那是我方才給你順的幾顆蜜餞。”
甄伏隨他視線掃去，撇了撇嘴，還是將藥喝了下去，一邊問道：“那巫族的毒是不是很厲害？”
她不覺得魏離會對她下這樣重的毒手，但依照方才大家的反應，她覺得自己先前應當是傷得不清。
“巫族的毒不厲害。”曹顯面色不改，只淡淡搖了搖頭。
甄伏看著曹顯的眼睛，確定他沒有刻意隱瞞，又繼續道：“醒來之前，我夢見阿娘了。”
她頓了頓，道：“我覺得我到了一趟陰曹地府。”
她的眼睛依舊明亮，黑白分明地註視著曹顯神態的變化。
他果然露餡了，握著湯勺的手一抖，竟讓幾滴湯藥從甄伏的嘴角灑落。
甄伏抿了抿唇，很自然用手帕擦過嘴角，隨即握緊曹顯的手，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夢裏，阿娘讓我好好活著，照顧好阿耶，照顧好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也......”
沒等她說完，曹顯已經放下藥湯，將她攬入懷裏，像是怕她消失一般，將手臂越收越緊。
良久，他才低低說道：“不許說，絕不會有那麽一天，你要永遠留在我身邊。”
甄伏靜靜聽著他熾熱胸膛下有力的心跳聲，慢慢擡起手來，撫了撫他的後背：
“我只是想和你說，活著才是生命的延續，任何時候，你可都不許糟蹋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
只要想起方才他不修邊幅守在床邊的模樣，還有因為她醒來而被他慌亂打翻的案幾和那些奏折。
她便大約猜到了他當時的心境。
她希望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他要好好活下去。
曹顯卻似乎從她的話裏受到了什麽啟發，將她推開，又拉著她的手撫在了她其實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才是生命的延續。”
甄伏蹙眉，大約猜到他說的是孕育生命，但卻沒有想到另一層，於是拉開他的手，說道：“我在和你說正事呢。”
“我也在和你說正事。”曹顯見甄伏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帶她看向那湯藥碗，“你以為，為何餘毒已清，還要繼續喝藥？”
他又回頭看著甄伏因疑惑思索而放大的瞳孔，擡手勾了勾她的鼻尖，笑道：“這是安胎藥。”
甄伏的瞳孔又猛地縮緊。
“什麽？”她又訥訥地問。
曹顯重新拉起她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又擡頭對上她晶亮的眼睛，說道t：“四個月有餘了。”
甄伏似是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眼尾刷地染紅，好半晌，才回過神，猛地撲在他的懷裏，低低抽噎起來。
原來，原來夢中對岸那熟悉的女子身影和娃娃是......
曹顯臉上還有笑意，但眼底已經浮上了一抹不舍。
他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溫聲哄著：
“太醫不是說了，一切安好，已經沒事了。
你莫要大喜大悲，對身子和胎兒都不好。
日後可得好好養著，切莫莽撞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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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下一喜，便隔岸呼喚, 然那二人卻沒有停留, 也沒有回頭。
無法通往彼岸, 她便只能在這一側拼命地跑，想追上去，問一問，這是何地，如何能離開。
因為曹顯還在中山國等著她去通風報信，阿耶也在濮都等著她平安歸去。
她不能一直在外面飄蕩。
可她一直追, 一直喊, 前面的二人似乎聽不見一般, 越走越快。
直到她精力疲乏，摔倒在地，掄拳懊惱地砸在地上, 眼淚也不爭氣地往下掉，只覺得萬念俱灰。
“阿伏怎麽哭了？”
倏然, 一道溫婉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甄伏汗毛豎起, 猛地擡頭，淚水驀地止住。
對岸那女子和娃娃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 只餘面前一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面龐映入眼簾。
“阿娘？”甄伏驀地一驚，便要擡手去觸碰母親的臉頰。
然眼前的女子卻似虛影一般瞬間往後飄了飄, 她眼中滿含不舍，卻仍柔聲說道：“阿伏, 莫要在這逗留了，快回去吧，好好照顧阿耶，也好好照顧自己。”
甄伏蹙了蹙眉，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想要再往前與母親多說幾句話，“阿娘，阿娘，阿娘......”
然那虛影卻迅速遠離，任甄伏再怎麽追，也趕不上她消失的速度......
甄伏再次睜眼，黑t暗已完全消失，入目是昏暗的日光映照的床幔，虛虛實實她分不清楚，只蠕動雙唇，輕輕吐了兩個字：
“阿娘？”
緊接著，耳邊似有案幾與書頁被慌亂打翻的聲音，緊接著是一聲驚呼：“阿伏？”
頃刻間，一張被半臉胡茬子遮蓋的臉出現在甄伏上方，隨意得甚至有些淩亂的須髯下有一雙布滿血絲卻透著無限驚喜的眼神。
“主公？”甄伏像是思索了好半晌，才辨別出眼前人，訥訥地又吐了兩個字。
曹顯終於確定甄伏真的醒了過來，俯身一把將她抱住，將頭埋在她的頸肩，像是低低嗚咽：“你終於醒了，你終於醒了......”
甄伏渾身無力，四肢甚至有些發麻，她無力推開曹顯，便只能任由他抱著。
緩了好半晌，才勉力支起手來，抵在他的胸膛處，略略掙紮了一番。
似才回過神的曹顯心下一頓，忙松開她的肩膀，退開，憂心是自己的莽撞弄傷了她。
卻沒想到甄伏一把擡起手來捂住嘴，側頭做了幹嘔狀，隨即，又用手捂住口鼻。
“可是哪裏不舒服？”曹顯眉頭一蹙，扶著她的上身，擔憂地問。
他倒是知道婦人懷孕時，是有害喜的說法。
思及此，他喜上眉梢，便欲與甄伏分享兩人已經有了共同孕育的孩子這個喜訊。
然甄伏卻先開了口：“沒有。”
她上下打量了曹顯幾巡，小臉皺了起來，毫不掩飾地露出幾分嫌棄：“你這身衣裳是多久沒換了？”
若她沒記錯，那日在中山國瞧見這人時，他便是這幅打扮。
也不知過了多少日，還是沒換嗎？
曹顯被甄伏的問話噎住，又被她古怪的眼神看得面露窘色。
他眸色閃了閃，故作鎮定，岔開話題：“你身上可有覺得異樣？”
甄伏又蹙了蹙眉，似是在思考自己暈倒前發生的事，好半晌，才搖了搖頭，說道：
“不過是被魏離下了些迷藥，你何必大驚小怪，竟把自己弄得這般蓬頭垢面？”
她頓了頓，像是鼓起勇氣一般，繼續道：“你要不還是先去洗漱洗漱？眼下看著是半分一國之主的君威都沒有哦？”
大約是覺得眼前這人已經成了夫君，甄伏看著他這憔悴模樣，只覺得看著比阿耶還要蒼老幾分，便忍不住說上兩句。
只是話到嘴邊，還是給他留了面子。
曹顯不知她心中思量，只抿了抿唇，思量了幾息，才起身往屋外走去。
他與人交代了幾句，便讓候在耳房的宮人和太醫一並進屋，仔仔細細地給甄伏查看一番，又伺候了一訓，才終於放心地離開去洗沐更衣。
他對這些虛的倒不在意，但是既然甄伏看重，他照做便是。
甄伏的臥房空下來沒多久，元老夫人也從國主府的後殿趕來。
“好姑娘，躺著吧，不必行禮。”甫一進門，便見甄伏掀開了被衾要下床，元老夫人一把脫開劉嬤嬤的攙扶，上前將她壓回了床上，也是滿面驚喜：“身子要緊，身子要緊。”
甄伏只道元老夫人是客氣，沒有多疑，只是笑了笑道：
“不過是中了些巫毒，倒是害元老夫人擔心了，還讓您親自來了一趟中山國。”
元老夫人一聽，覺得這話古怪，便幾不可見地朝一直伺候在甄伏身邊的楊嬤嬤看去。
那楊嬤嬤背對著甄伏，只朝元老夫人對了對口型：主公交代了，有喜一事等他來說。
元老夫人會意，又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便坐到了床沿邊，拉過甄伏的手，親和解釋道：
“中山國如今算是樞紐，濮軍，魏軍和匈奴人都來了，我不放心，便來看看。”
“舟車勞頓，老夫人何必親自跑這趟呢？”甄伏笑笑，繼而問起了如今的戰況。
元老夫人知無不言，與甄伏相談甚歡。
眼下各處的戰局算是已經穩定。
因曹顯所領三萬精銳回援，松陽城那頭的兵力也在元老夫人的親衛將信送達之前就得了曹顯的令，發兵北歸，是以，在燕北與匈奴對抗的濮軍已增至十萬人，如今是屢戰屢勝，匈奴基本已經退到了濮國邊境之外。
至於蜀地，雖然少了曹顯坐鎮，但孔禹軍師應召而歸，憑借著高潮的經營之道，已經將各處民心收攏起來，地方漸漸穩定起來，如今便只要與越國、雍國談攏後事，一切便成了定居。
“眼下只等著韞澤他去做最後的收尾了。”元老夫人笑了笑，頗有些感慨，但下一瞬，臉上卻露出嫌棄的神色，“只是他這幾日蓬頭垢面的，連個國主樣都沒有，更別提做天子了。”
甄伏聽罷，也不由噗嗤一笑。
只一想起他方才那滿臉胡茬的樣子，甚至不敢與他相認，便覺得好笑。
“說我什麽呢？”屏風之外傳來一道低沈有力的聲音，含著幾分窘迫不悅。
方才甄伏與元老夫人的話他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說你該好好收拾收拾，得去蜀地與劉家做個交接了。”元老夫人轉頭看向曹顯，臉上還是喜悅的笑意，又道：“來了，便好生陪陪阿伏吧。”
說罷，她也起了身，讓出了床邊的位置，領著兩位嬤嬤離開了臥房。
這時，屋裏又只剩下兩個人。
才沐浴過的曹顯發鬢還有些濕，但滿面的胡茬子已經刮去，加之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袍衫，如今看著又是一個清爽的翩翩公子了，是她那養眼的夫君。
這樣的認知，讓甄伏的耳根有些發紅。
若說臨發兵伐蜀前夜，他們第一次以夫妻身份獨處，今日，便算是第二次，甄伏忽然覺得有些不知所措。
曹顯似乎沒有被甄伏臉上的異樣所擾，只施施然在床邊坐下，端起床邊那碗湯藥，試了試溫度，便舀了一勺遞到甄伏唇邊。
困窘感瞬間消失，甄伏皺了皺眉，別開了腦袋。
“苦口良藥。”曹顯見狀，溫聲誘哄，又擡起下巴指了指案上用黃紙裹著的小包，“那是我方才給你順的幾顆蜜餞。”
甄伏隨他視線掃去，撇了撇嘴，還是將藥喝了下去，一邊問道：“那巫族的毒是不是很厲害？”
她不覺得魏離會對她下這樣重的毒手，但依照方才大家的反應，她覺得自己先前應當是傷得不清。
“巫族的毒不厲害。”曹顯面色不改，只淡淡搖了搖頭。
甄伏看著曹顯的眼睛，確定他沒有刻意隱瞞，又繼續道：“醒來之前，我夢見阿娘了。”
她頓了頓，道：“我覺得我到了一趟陰曹地府。”
她的眼睛依舊明亮，黑白分明地註視著曹顯神態的變化。
他果然露餡了，握著湯勺的手一抖，竟讓幾滴湯藥從甄伏的嘴角灑落。
甄伏抿了抿唇，很自然用手帕擦過嘴角，隨即握緊曹顯的手，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夢裏，阿娘讓我好好活著，照顧好阿耶，照顧好自己。
如果有一天，我也......”
沒等她說完，曹顯已經放下藥湯，將她攬入懷裏，像是怕她消失一般，將手臂越收越緊。
良久，他才低低說道：“不許說，絕不會有那麽一天，你要永遠留在我身邊。”
甄伏靜靜聽著他熾熱胸膛下有力的心跳聲，慢慢擡起手來，撫了撫他的後背：
“我只是想和你說，活著才是生命的延續，任何時候，你可都不許糟蹋自己，一定要好好活著。”
只要想起方才他不修邊幅守在床邊的模樣，還有因為她醒來而被他慌亂打翻的案幾和那些奏折。
她便大約猜到了他當時的心境。
她希望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在了，他要好好活下去。
曹顯卻似乎從她的話裏受到了什麽啟發，將她推開，又拉著她的手撫在了她其實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才是生命的延續。”
甄伏蹙眉，大約猜到他說的是孕育生命，但卻沒有想到另一層，於是拉開他的手，說道：“我在和你說正事呢。”
“我也在和你說正事。”曹顯見甄伏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帶她看向那湯藥碗，“你以為，為何餘毒已清，還要繼續喝藥？”
他又回頭看著甄伏因疑惑思索而放大的瞳孔，擡手勾了勾她的鼻尖，笑道：“這是安胎藥。”
甄伏的瞳孔又猛地縮緊。
“什麽？”她又訥訥地問。
曹顯重新拉起她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又擡頭對上她晶亮的眼睛，說道t：“四個月有餘了。”
甄伏似是終於明白他的意思，眼尾刷地染紅，好半晌，才回過神，猛地撲在他的懷裏，低低抽噎起來。
原來，原來夢中對岸那熟悉的女子身影和娃娃是......
曹顯臉上還有笑意，但眼底已經浮上了一抹不舍。
他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溫聲哄著：
“太醫不是說了，一切安好，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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